我其实是不排斥为这家诊所工作的。
只是还没办法立刻作出决定，所以不能给予眼前的两人答复。
我作为人的生命虽然已经走到了尽头，身体大概也被油罐车爆炸放出的烈火给烧成了灰，但我与这个世间的牵绊并未完全结束，世上还有我所牵挂的人和物。
正是这些牵挂让我没法立刻成为这家诊所的特聘雇员。
物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我这辈子不过活了十五年的光景，虽然精彩的部分也有，但还是平凡的时段为多，所以并没有积攒下什么心爱之物，家里电脑硬盘里的那些不可描述的东西也许就是唯一的。
可是我所牵挂的人，倒是有那么三位——我的父母和妹妹。
至于朋友嘛……虽然有些遗憾，但就我认识的那帮损友，还没有哪一个和我之间的关系能好到能让我在变成幽灵后还记挂他的。
当然，对他们来说，我也一样。
这倒不是说我和我的那帮损友之间的感情就都是逢场作戏、假的虚的，只是没深到家人那种地步罢了……大概只有那种“一生的挚友”，才能让友情这种东西升华到能与亲情相媲美的地步吧。
我到现在也没能遇上这样的朋友。
不过这也不可惜，毕竟遇不上“一生的挚友”的人才是大多数，我也不过是这茫茫人群中的一员而已。
因此，亲人，尤其是父母还有妹妹这样的至亲，便成了唯一能让我全心全意牵挂的存在。
我死了之后，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会感到伤心是一定的，但会伤心到什么程度呢？会伤心过度，哭坏了身子吗？
如果他们知道我变成了幽灵，是会感到慰藉，还是恐惧呢？
除了这些，还有许多问题，我都想去问他们……但又不确定该不该问他们。
有句古话叫“近乡情更怯”，我现在的这种心境大概和这句话的意境有些相似吧。
想和家人取得联系，又担心以目前的状态去见家人多有不妥，两种情绪相加后又中和，就形成了一种难以决断的犹豫扭捏。
犹豫扭捏是一种感**彩强烈的情绪，但却又是形成不了执念的，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成为幽灵的契机是因为对电脑硬盘中存着的那些不可描述之物的在意，而非是对家人的牵挂吧。
……
想着想着，我就对白衣女和老爷子发起疑问。
能让我和家里人取得联系吗？
这么问，不是因为我突然间就作出决定想去见家人，而是不确定要不要见，所以征求他们的意见。
白衣女拄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而是把问题转给了老爷子。
“这种人生层面上的问题，还是由老师您这样的忠厚长者来回答比较好哦。”
“什么忠厚长者，小薛你就是不想担责任而已，”老爷子笑骂了她一句，“人生问题一旦回答得不好，就会造成很多不良影响，你是在怕这个吧。”
“被老师您看破了，不过除了您说的这个原因之外，我还有一小部分是为了这家伙好啦。”白衣女抿了抿嘴，露出些微的苦恼之色，“毕竟我连与自己家人的关系都处理不好，又哪有脸在这类事上指导别人啊，那不是误人子弟嘛……”
“……小薛，你也别太妄自菲薄了，你们家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老爷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气道。
“老师，您就先别说我家的事啦，快给这家伙解惑吧，他都快要急疯了。”
白衣女似乎不太想谈这个话题，从脸上挤出微笑来，笑着打断了她老师的话。
就是她转移话题的时候，捎带着损了我一句这一点不大好。
“说的也是。”
光头老大爷突然醒悟过来似的，点了点头，然后手摸着下巴上的短须，一副智者模样地重新把视线对向我。
“那我就以一位长者的身份，跟你分享一下我的看法……和家里人取得联系那是早晚的事，但是你不能以你现在的状态和身份去见你的家人。”
为什么？
我在心中问道。
“这还用问吗？你在之前的自白中不都已经提到了吗——你作为人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老爷子皱了皱眉头，似乎对我的回问感到疑惑不解，“现在的你，不再是你父母的儿子，不再是你妹妹的兄长，不再是你亲人的亲人，也不再是你友人的友人……你是一种异常存在，你是一个变种。说真的……”
他的声音顿了下，然后以十分认真的口气说道。“你难道打算以这种异常的状态、变种的身份去见你的家人？如果你的回答是‘是’的话，那你完全可以把我刚才说的这些话当做耳防风，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就好啦。”
唔……
有道理。
我确实不能以现在的状态去见他们。
到时候，他们甚至有可能会害怕我是因为骤死冤魂不散，所以缠上他们，到时候，恐怕不仅亲情难以保持，还有可能会被他们请来的能人把我赶走。
这一点，恐怕就算我没有害他们的心、没有害他们的能力也没用，毕竟“鬼要害人”的偏见早已深入人心了……
可是我如果无法以现在的状态、身份，去见家人，又该怎么和他们相见呢？
我又问。
“笨！当然是发挥幽灵的能力，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以一个外人的身份去接近他们，关心他们……当然，如果你能以新的身份和你的妹妹结婚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想想看，那不就跟重新做了你父母的儿子一样吗？”
老头子一脸正气地说出了这么一番丧心病狂的话。
这甚至让我怀疑这间诊所，是不是还有一个别名叫“德国骨科”。
喂……
大爷您认真的吗？和自己的妹妹结婚，那岂不是乱了伦常？
“被你附身之人的血统和你妹妹完全两回事，这算哪门子乱了伦常？”
不行，绝对不行……虽然我的妹妹就是那么可爱，我也不能做出那种事来。
再说了……我现在力量这么弱，别说附身到别人身上，我压根就连该怎么从这堆尸块中脱身出来都不知道……
“关于这个，我倒是有个想法，你要不要试一下？”
老爷子听完白衣女对我这番想法的转述后，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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